Chapter5 默过时间（2/2）

隐约听到有人喊她了。她意识到自己该清醒了，抬起了头，看到了苍寒晏。却又猝不及防的，有什么从她的视线里滴落，“吧嗒”地砸在桌子上。她看着已经浸没在桌子上的水迹，又看向苍寒晏。他不安的眼神好好看，让楠默那么迷恋，恍惚间，就像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落帆……”

在上海只有一个地方是落帆最想去，也是最喜欢的地方。

就是小时候住的小区里的小公园。

虽然认识的人都不在附近住了，小公园也改变了很多。但是秋千还有滑楼梯还在，虽然有些残旧，但是落帆还是找到了小时候留下的痕迹。

他爬进了楼梯底下，找到了自己在楼梯上画下的公仔。他画的是个女孩，扎着双马尾，明亮的黑眼睛，大大的笑脸。他记得女孩告诉他，她不喜欢笑，她也不喜欢吵闹，可是她就喜欢围着他又笑又闹。

落帆窝在楼梯底下，呆了一个下午。等到天沉下来了，他才爬出来，高大的身子委屈在小洞里，落帆感觉自己一爬出来，整个骨头就快要散掉了。他回到学校宿舍的时候，天就已经全黑了，宿舍楼下的灯亮了起来，在路灯旁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到落帆就朝着他走了过来。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女孩。

“嗨。”女孩主动打了招呼。

“嗨。”落帆停了下来。

女孩是文学院中文系的张雯杉。

“我叫张雯杉，你是落帆吗？”

落帆点点头，对上她的视线。女孩立刻慌张地低下了头，有些羞涩。

“是这样的，我看到你在学校的贴吧上发的那个帖子了。你说你在寻找一个女孩，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我好像有见过这个女孩。”

落帆愣了愣，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张雯杉点点头，似乎有种温柔难以掩饰，她笑了。

“她叫……”

她本来很模糊的记忆又开始清晰了，一点点追回到了她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个女孩还只是十二岁。她有一双明亮而幽黑的眼睛，但不像落帆说的那样星辰浩瀚，仿佛能吞没世界上所有的黑暗。她总是很冷漠很冷漠地看着人，没有落帆说的大大的笑容。

在她记忆里，那个女孩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娃娃，空灵而冰冷。

但是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在她回家必经之路的转角处。

她总是站在那里，在等待着什么，站了好久。有一天她也陪着她站了好久，久到她的腿也麻了，女孩突然笑了。

那是唯一一次看到女孩笑的，温婉的，凉薄的。

女孩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谢谢。”

说完了这句话的那一刻，她不知为何记住了女孩的模样了。她不知道那种悲伤从何而来，仿佛透过了女孩的眼睛，她目睹到了那背后潜藏的那么强大的力量，吞噬了女孩的神采。悲伤就那样潜移默化地来到她身上，让她不禁女孩而落泪。

张雯杉至今都记得女孩突然不见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她的名字是取自她的父母，也是她最喜欢的两个字。因为有个人给过她的名字一个很美的意义，叫做‘楠木不朽，取之默言’。”

“她叫楠默，我记得。”

她叫楠默。是的，他的女孩叫做楠默。是他告诉了她，‘楠木不朽，取之默言’。

意思就是古木之所以能够永恒不朽，是它对于时间的一个承诺，以生命相随。

曾经楠默问他最喜欢她的是什么。那时他们都还懵懂无知，未知爱情为何物，只知道在他们之间总是有一种依赖和牵念。于是落帆便心生一念，告诉她这句话。

张雯杉对于当年见到落帆的这件事，她就只记得这个画面。

落帆站在路灯下很久很久了，他只是看着倒在地上的影子，怔怔地发呆。风温柔地围住了他，那一瞬把他的悲伤打散了，一种光芒在他身上微微亮起。

即使在很多年以后，张雯杉也还是记得初次见到落帆时，他身上有着和她记忆中的女孩一样的气质，空灵而冰冷。

她不知道是什么信念让少年坚持了那么久，以至于她忽然有一天打开了微博，那个尘封已久的微博更新了一条信息。

它说：“楠木不朽，默过时间。”

“因为你们下周要进行第一轮的模拟考试，这周周末要记得好好复习这个星期整理过的知识点。”

楠默经过教室门口，余光看到了讲台上的人，不觉停了下来。她在门口等待了一会，那人便走了出来，撞见了她，自然地停了下来。

楠默礼貌地点点头。

“老师好。”

“哦，楠默。有什么事吗？”

楠默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说：“我昨天看到你桌子上那句话，想问老师是从哪知道的。”

张雯杉愣了愣。

“你来我办公室吧，我得准备下节课的工作。”她说完转身就走了，楠默疑惑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需要喝水吗？”

不知她何时搬了一张椅子给自己，楠默坐了下来，莫名感觉这样正式的氛围，似乎要聊很久。她的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又有些期待。

张雯杉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办公桌脚边，也坐了下来。她看着楠默，楠默正想抬头，她又迅速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头打开电脑。

“老师？”

“楠默！”她突然打断了楠默的话，让楠默受到了惊吓，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分。她最后对上了楠默的视线，想起了什么，“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和你讨论这事，因为这事情我跟你父亲提及过，你父亲请求我暂时不要跟你提起任何事情。”

“那意思就是你认识说这句话的这个人。”

楠默到底还是反应很快，一下堵住了她的话。她停了下来，看着楠默的脸色冷了下去。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偶然看到的。”

只是这句话也足以给她很大的希望了，对楠默而言，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她抬头看着老师，正想说什么，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她听到了有人找老师。

“请问张雯杉老师在吗？”

“在的。”

“这样的，你们班上有个学生低血糖晕倒去了校医室，请您过去一趟好吗？”

张雯杉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走出去，她想起了楠默，又转过了身。

“楠默啊，你先回教室吧。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聊聊。”

她很快就走了，没给楠默反应的时间。楠默心里到底也是失落了，恍恍惚惚回到教室，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心思上课。张雯杉后来在最后一节自习课赶了回来，她特意去了一趟教室，但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教室后面。

从一堆书本和埋下的脑袋中，一眼就能找到楠默，就像当初刚进到这里带她的时候，她认出这个女孩。她一毕业就分配到这间学校，担任三班的班主任。她认不出楠默，但是却记得她的名字，当时报到的时候，女孩坐在她对面报出她的名字，张雯杉都记得她的手是抖得那么厉害。

她无法想象自己在这三年就默默看着楠默走过来了。

也许落帆说的是对的，楠默总是很特别，在于她的眼神那样与众不同。

张雯杉不知道这个女孩在这六年间是如何度过，才会出落得如此精致，现在看来如同精灵一般，充满了灵气。可唯一不变的，还是她空洞的眼神。

在她经历了落帆的故事，张雯杉有了一种想法。

下课铃声刚好响起，陆陆续续有人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张雯杉有点意外。她一一跟自己的学生们打招呼，等到楠默出来了，冲她笑了笑。

张雯杉和她一起走出了校门，这是第一次，张雯杉陪她走那么久。

“我送你到这里吧。”张雯杉停了下来。

楠默笑了笑，点点头。正要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张雯杉的声音，莫名地让楠默心里一暖。

“楠木不朽……默过时间，你想说的是这句话吗？”

楠木不朽，默过时间。

即使和原来不一样了，她还是知道这句话肯定出自同一个人。她转过身，望着张雯杉，水波萦绕，那双眼睛美丽得让张雯杉有些震撼。楠默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了。

“老师知道原句是什么吗？”

张雯杉摇摇头。

“原句是，楠木不朽，取之默言。”楠默低下了头，依旧微笑着，笑容异常温暖。

楠默喃喃自语，张雯杉没有听懂她的话。

但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一刻张雯杉看着楠默，仿佛第一次靠近了她的世界，目睹了那足以让她震撼的楠默。她好想告诉落帆，她看到了，看到他所喜爱的那双眼中的星辰浩瀚，看到了她脸上绽放着的少女般羞涩的笑容。

她好想告诉楠默，她知道。知道那个已经等待到都忘了时间过了好久好久的人，他的名字，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