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深秋之宴（2/2）

她转过身寻找着香味的主人，可惜人太多，她也一时辨认不出。正想放弃的时候，身后突然一股劲使在她的手腕上，她被拽走了。她回过头，看着拉着她的人的背影，认出来了，有些惊慌。

苍寒晏一直拉着她走过马路，楠默也没挣扎，安静地随着他的脚步。他在路边上停下来，松开了手，转过了身。他的蓝绿色的瞳孔一对上楠默的双眼，她便能感到他微微的愠怒。

可是她不吭声，只是望着他，视线没有很冰冷，起码是有感情的。

苍寒晏想了想，低下了头，说：“刚刚太危险了，我才自作主张走过去拉你过来的，对不起。”

“谢谢。”她仰着头，笑了笑，摇头说。

楠默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这个两个字。从前在茶庄的时候，他们唯一的对话都是谢谢这句话。苍寒晏不知道为何感觉可笑，他看着楠默，感觉女孩眼睛很明亮，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凌乱了，只好赶紧躲开她的视线。

得知楠默要一个人走回家，虽然路程只有半个小时，但是苍寒晏还是坚持陪她走一段路。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刚刚的喧闹没了，相反是黄昏后少有的鸟鸣声。原本还有些小拘束的两人，也在此刻的祥宁下放松了下来。

“刚刚在看什么？突然就在马路中间停下来了。”

楠默看了看从树缝渗透下来的光，瞟了眼苍寒晏，说：“在找一个人。”

她总能闻到这样的香味，很清甜，很温暖。

“高一报道的时候曾经在后门那里闻到这样的香味，然后每天放学在大门口，这种香味都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出现。可能有一天突然好奇了吧，想知道这样的香味的主人会是怎样的。”

苍寒晏点点头，稍许能理解。

一种在她的生活里存在了两年的味道，从开始的陌生慢慢成了习惯，肯定也会好奇吧。

“可是你能留心到这些也是挺特别的，和你一样每天这样进进出出的学生那么多，估计只有你才会发现这点了。”

“大概我比较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吧。一直出现的话，我就会留意到了。”

楠默有很多老习惯，从小养成的，或者因为不想遗忘而刻意养成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但是她的确总是强迫自己，哪些不能做，哪些必须要什么时候做，哪些是她要避开的。

“强迫症。”苍寒晏轻轻地笑了，说道。

楠默有些认同地点点头，也笑了。

他们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了下来，等待着红灯走过。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苍寒晏只是看着红灯牌上的数字在跳动，发了一会呆。

“不过谁都有一些一成不变的小习惯吧。我喜欢倒数。”

楠默抬起头看着他，他低下头，看着她微微笑着。

“小时候在家里等妈妈回来，她说我只要从一千倒数到零，她就会回来了。可是我太小，老是数错，重复了好多遍。我从来没数到过零，就睡着了。”

他耸耸肩，说出了小时候的趣事。楠默终于笑出声了，似乎能想象出他坐在地上傻傻地倒数的样子。红灯适时跳过了，他们走下台阶走在斑马线上，楠默莫名地停不下来了一样突然大笑了起来。

苍寒晏无奈地皱了皱眉。

“有那么好笑吗？”

“不知道啊，就是戳中我的笑点了。”

看着她笑到捂住了肚子，脚步也放慢了。苍寒晏无奈地又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快步地穿过马路。走上人行道，楠默才有些镇定下来，苍寒晏松开手，看着她微微抬起的视线，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是在笑着的，眼神也是充满着笑意，那么温柔地看着她。

楠默看着他，好熟悉，她温柔地笑了，微微地向着他往前跨了一步。快要靠近他的胸口，她停了下来。

不，那是错觉。

楠默再次抬头，看到的是苍寒晏。她清醒了过来。

那不是落帆。

她的眼里的星海暗了下去，悲伤汹涌而来。

楠默躲开他的视线，退了一步，装作想起了什么把刚刚的错觉伪装了过去，说：

“我沿着这路一直走就到了，就，送到这里吧。”

苍寒晏的表情明显僵了僵，他点点头。

“那好，你小心点。我走了。”

楠默目送着苍寒晏离开，她面向着夕阳，苍寒晏的背影在地砖上投落，拉得长长的。

清晨。

院子里的蔷薇开了，趴在墙上绽放。

可能暖阳的原因，郁金香也开晚了。在十月的秋季里，白色的，淡淡的香气飘逸在院子里，缤彩纷纭的模样煞是好看。

在花坛间铺设的碎石路天未亮的时候就被工人清扫过了，洒上了水，阳光铺上后熠熠发光。庭院里除了远处梨树上的鸟鸣声，剩下的就是喷水的嘶嘶声。

老管家从玄关处推开门走出来，远远看着，微微笑了，背好手恭敬地走了过来。

“少爷。”

正在拿着水管浇水的少年才回过神，低头一看，眼前的角落已经成了水潭，开得正艳的小花也被过多的水压垮了。他懊恼的皱起了眉，赶紧关掉了水。

苍寒晏放下水管，转身看着站在自己几步远的管家递过来的手巾，接过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了亭子里的桌子旁坐下。

“伯伯有什么事吗？”他唤管家伯伯，尽管老人早已经年过八十了。

伯伯恭敬地点点头，说道：“已经找好在学校附近的房子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也备置好了，少爷您把您的私人用品收拾好，即可搬过去了。”

“只是……”

苍寒晏安静地听着，老管家没有往下说的话他也似乎猜到了。他将手中的手巾递给老管家，稍稍倾身靠在椅背上，低着头，沉思了一会。

“只是夫人说不许你搬出去，伯伯也还是顺从少爷您的意思帮您筹办好了，至于夫人那边，少爷您还是好好去沟通较好。”

苍寒晏懂得，这事原本就没有得到同意，从转学到搬出去。老管家自然也是站在他这一边，才一直挑战着母亲的权威，给他准备好了一切。

“可妈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然她也不会到现在都不管我。”

老管家点点头。

仆人刚好将早茶点端上来，老管家帮忙将食物摆在石桌上，苍寒晏感觉没什么胃口，只是怔怔地看着不知不觉已经摆满一桌的茶点。等仆人退下后，苍寒晏抬头看着又已经退到一边的老管家。

“每次都准备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呢。伯伯您坐下吧，陪我一起吃。”

老管家知道苍寒晏不喜欢一个人吃饭，顺从地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就像往常一样，他先给苍寒晏剥了一个鸡蛋放在瓷碟里，然后盛了半碗粥，用汤匙稍稍搅动，让米汤均匀些，放在了他面前。

老人给他弄好了一切，才给自己添了碗粥，安静地看着苍寒晏开始喝下一口粥。

苍寒晏抬起头看见老管家没有动，不悦地皱了皱眉，老管家才反应过来，笑着把汤匙拿起，喝了一口。

等他们都安静地享受了一会早餐，氛围才缓和了些。苍寒晏也感觉到了饱感，拿起餐巾擦擦了嘴，满意地打个嗝。如此放肆的模样让老管家感到堂皇，而后无奈地笑了，苍寒晏也大声地笑了出来。

“看到您心情好了就好，最近看你好像有心事，一直心不在焉的。”

苍寒晏愣了愣，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早已被老管家发现了，有点别扭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是有些心事。”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跟眼前的人说，“不过已经很久了，只是最近才这样让我感到困扰而已。”

“从暑假回来吧。”

老管家将双手放在膝盖前，恭敬地坐着。他微微看着苍寒晏，浅浅地笑着。

“从您暑假回来就一直这样的状态了，情绪起伏不定，偶尔开心偶尔难过。伯伯想，少爷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他的心一动，脸感觉开始发烫了。他并不讨厌被人窥探了心中的秘密的感觉，也有可能他真的想跟老管家倾诉，在这个家里唯一能跟他说话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这一次转学也是为了她，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但总感觉，这样做也是自己抑制不住的，很想很想，到最后就不顾一切了。”

他不是鲁莽的人。他生活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一个家训十分严明的家族。苍寒晏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很正统的思想教育，家训中常教导他们，一个有担当的人，是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否则便没有资格保护身边的人。

他也不是叛逆的人，至少只有这一次，他是第一次违抗母亲的意思。

老管家看着又陷入了苦恼的少爷，只是摇摇头，说：

“少爷您长大了。”

作为一个老人，看待如同孙子一样的男孩的成长。他懂得，所以他才如此说。

“楠儿，要白砂糖啊，不要冰糖。不要拿错了！”

蓝默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了，楠秉在客厅坐着看报纸，抬起头看了眼在玄关处换着鞋子的楠默。楠默低着头绑着鞋带，应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她看到爸爸在看着自己，冲他招了招手。

“我走了。”然后转身出门了。

楠默住在十六楼，但她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了。难得的周末，她决定慢慢地走，享受一会专属的个人空间。当她走到四楼的时候，楼道上都摆满了家具，走廊里传来吵杂声。

她绕过那些家具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定住一看，没想到真的是苍寒晏。

这时候苍寒晏就像感应一样，刚好抬起头看向了她。

她的心不觉一怂，不会连住都是为了她搬过来了吧。

跟踪狂？控制狂？这人有病吧。

楠默看着苍寒晏走过来，忽然涌上脑海的想法，赶紧逃吧。她感觉自己的反应略微汗颜，只好僵在了原地，等到苍寒晏站在自己面前了，她才想起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要去哪？”他主动出击了。

“呃？啊……买东西去。”

“一起去吧。”他没有犹豫。

“啊？啊？哦。”她答应了！

楠默立刻露出惊恐状，看着苍寒晏。可苍寒晏没理会她此刻心里已经哭晕过去的状态，只是绕过一个个家具，走了出去。

“走吧。”

楠默感觉此刻的自己已经不受她控制了，竟然就这样被苍寒晏牵走了。

她乖乖地跟在苍寒晏身后走下楼梯，从公寓前的人行道走了一段路，他们也是刻意保持了距离。苍寒晏就又停了下来，等着她走上来。

“不开心？”

楠默怔怔地看着前方，终于有些冷静下来，摇摇头。

“什么？”

“我搬过来了啊。”苍寒晏没有躲开这话题。

楠默皱了皱眉，才抬起头看向苍寒晏，疑惑地对上他的眼。

“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为了我，又转学，又故意搬到我家楼下。”她脱口而出，这个已经在她心里纠结了一个星期的问题，还是说好奇，此刻她感觉再也压抑不住了。

可是苍寒晏只是意料中一样，笑了笑，点点头。

“嗯。”

他还是配合着她的脚步，一步步地和她并行走着。他想起了不久前的事，虽然已经三个月，可是那一刻的心动，还是很深刻。

“楠默，有一个男孩，一直无依无靠。只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女孩的笑容打动了他。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他。你说那个男孩，得多喜欢那个女孩。”

那时他只是有点睡不着走出到院子透透风，他远远听到了歌声，声音很好听，便随着走了过去。

那时楠默坐在她的房门前的台阶上，哼唱着，看着夜空。他就靠着旁边的树藤，看着她。她那笑容怎么也无法忘却，第一次，在平时白天都是冰冷木讷的脸上绽放，那么美。

他作了一个假设，楠默听懂了。也许就是某一个瞬间，她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展现了自己明朗的一面，被苍寒晏看在眼里。他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他喜欢她。

楠默竟无力反驳。

彼此沉默着走了一会，苍寒晏的那句话就一直在脑海里重复。

她忽然放慢了脚步，很慢很慢，低着头。最后她停了下来，苍寒晏转过身，看着异样的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召唤她的名字。

“楠默？”

她又清醒过来了，可是眼泪已经收不回来，猝不及防地滴落，吓坏了苍寒晏。

“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楠默看着他慌张了的样子，笑了。摇摇头，努力想擦掉眼泪，可是眼泪越发汹涌，这一次，她是真的很难过。

有一个男孩，一直无依无靠。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女孩的笑容打动了他。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他。你说那个男孩，得多喜欢那个女孩。

她的记忆里，有着他走进门来冷漠地看着她的眼神，有着他站在庭院的走廊上，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尾指的举动，有着他每每看着她都展露出的笑容。

落帆也许曾是那样无依无靠，但却慢慢地靠近了她。

苍寒晏将她抱在了怀里，楠默却没有涛声大哭，而是努力想说着什么。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可是苍寒晏还是没有听清。他没理解她哭泣的理由，感觉又心疼又可笑。

苍寒晏到底还是和落帆太像了。他那么奇迹地出现在了她的世界，他在靠近她，连那种感觉都是那么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