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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Volume.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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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的正式盟约很快签署完毕。安德烈的大部队随后抵达柯拉曼镇,携带来无数当时先进的枪支弹荷,极大程度地提升了那不勒斯军队的装备与实力,在莫里的强烈要求,以及giotto的意见下,英诺森腰间多扣了个皮套,插销里躺着格洛克17式,子弹充足。

十月中旬,分布于巴勒莫三个主干方向的那不勒斯军队在斯佩多副司令的联络下一齐出动,从东、南、西边倾巢往巴勒莫中区地带逼近。安德烈了解那个如今是敌人,曾经与他并肩过的男人,冲动,暴躁,血性,不计后果不计手段不计代价。面对咄咄逼人的那不勒斯正规军,始终认为自己代表正义的他决计不会退缩,以少数资质参差不齐的兵力,正面与正规军和自治党盟军火力交锋,纯粹的战略错误。

整个巴勒莫乌烟瘴气,那不勒斯军队方面派出一部分兵力,遵照总司令官的命令,竭力维持居民区的安全秩序。在平民伤亡数量上尽可能减到了最低可能性。

10月18日,叛党首领携手下残余暴徒,踩着同伴未寒的尸骨向北方第勒尼安公海方向撤走。

10月20日,残余叛党一边顽强抵抗正规军的剿杀,一边慢慢地终于撤退到了公海。叛党首领的脸上俱是阴霾,因为他这才骤然发现对手的局埋得极深,毫不显山露水地就一步步将他逼入了死角。事先安排好的船只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不见踪影,到处是水雾弥漫,海风迎面扑涌,起伏浪潮上稳固不动的铜墙铁壁是有着那不勒斯海军部队驻扎的战舰。

退无可退。

剩下的,唯有最后抵死一战。

经过一整夜不眠不休的死战,曙光微漏的黎明,海边细砂里透析的血液已经干涸成了深褐色,安德烈·狄兰蹲在一具仰躺的身躯旁,抬手替他阖上没有瞑目的不甘双眼。

这个人曾经是他最初寻找到的伙伴。那个时候无论是谁,他们都以为自己与对方怀抱着相同的理想,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只是不知不觉地,前途与未来逐渐充满了迷惘,理念分歧,继而矛盾,互相猜疑,抵触,最后矛盾激化,分道扬镳,双方背道而驰。

他们都是固执的家伙,不可能去承认对方并且扭转自己的思想理念,有的只有一条道上走到黑的血性。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兵戎相见时的情境了,无非是冲着对方质问,言辞激烈,毫无理性可言,然后纷纷杀红了眼,这以后就都只是你死我活王不见王的状态。

一只沾了细砂的海螺被人放到尸体的胸口处。安德烈转头一看,少年赤足嵌立在沙砾上,面孔上飞溅到的血污被抹开,模糊了面容。

莫里轻声道:“你……你虎口的伤又迸开了。”

男人低头瞅着自己血污淋漓的右手虎口,一整夜连续承受着枪支强劲的后座力,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很早之前就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痛觉,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莫里自己不要紧。

安德烈撑膝站了起来,安抚性地摸了摸少年发丝凌乱的头顶。

海平面的尽头一轮火日仅露了一道光边,就已经散发出了光焰万丈的恢宏气度。

男人的刚毅的侧脸融在这样的光芒中心,朝日的旭光烫染了男人的睫毛,眉眼,和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坚毅的唇,以及轮廓分明的下颚。

安德烈像是在喃喃自语,语气中不乏叹息:“终于是……结束了。我不能说自己才是正确的,但这是我认定的想法,是我达成目标的途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我承认,这其中存在有我的私心。”

莫里递给他一卷从军医那里要来的绷带,安德烈替自己缠上,扎紧,手指上厚茧被血污盖住,恍惚又回到了命运转变的那天。

“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钟表匠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这双只会制作钟表的手会有用来握枪杀人的一天。”

“惟愿我能达成手染血腥的初衷。”

“因为,我已经没有道路回头了。”

莫里不发一言。英诺森告诉过他,很多事情,还有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因此,现如今他能做到的,只有安静耐心的等待。就像他自己,那场惊动皇室宫闱的秘辛,他一定会找到那个人,听她说出真相,由此才能不后悔地决定今后要走的路。

“我知道。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半晌后,他静静地说。

1856年10月21日,剿杀叛党行动在巴勒莫港口画下结束的句点。

10月21日的下午,在安排好战场上牺牲的士兵与叛党的尸体的归宿与清理后,告别安德烈与莫里一行人,那不勒斯军队全体登上海船,战舰紧跟在后,向着来时路踏上归程。

领头海船的甲板上旗帜飘扬,环绕一圈的士兵将他们战友火化后的骨灰一起撒入大海,放他们被尘世束缚太久的的灵魂以自由。

giotto走上甲板的时候,青年遥遥背对着他,只身一人坐在甲板最前方的栏杆上。棕发在海风吹荡中恣意翻飞,他的身影逆光,与万顷波澜仅一步之隔。

战场上这个人不曾退缩过,giotto在被人从背后偷袭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果决地一枪崩了那人脑袋,沸腾的热血喷洒上他的颈动脉,滚烫得仿佛灼伤了皮肤。在朝他走近的过程中,giotto发现这人还没有将脸上沾染的血迹用清水擦拭掉,腥味浓厚的血气在弥漫的海湿味中溶化,溢开,giotto闻着皱了皱眉。

英诺森注意到金发骑士的到来,目光虚虚一瞥,又再度回到一望无际的正前方。充沛的阳光映照着碧波海水,海鸥展翅盘旋,粼粼光点倒映入深邃的眸底。

安德烈和那位叛党首领之间态度、立场的转变,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发生的事。一旦执念过深,陷入魔障,在彼此相悖的路途上便会越走越远,双眼被蒙蔽,看不清世界的轨迹,最终迷途,生生死死间只隔着一念的差异。

英诺森一直在提醒自己,尽力将脑海深处驻扎的执念与魔障在潜移默化中减小到最低的存在感,淡化,淡化,再淡化,最好是永远遗忘。理性看待与思考是他能在这个时代帮助到giotto的唯一宝贵的武器,所以他一直努力去维持着客观平淡的态度,压抑至深处的,对于此时的giotto来说是偏激的、存在毁掉他理想的可能性的执念和情感。

怎么说也是活过那么久的人了,整个一辈子都经历过了,不会连这一点做不到。

曾经那个家伙告诉过自己:“你仍是光明之子”。

可是一辈子又二十一年了,令沢田纲吉和“英诺森·苏沃洛夫”手心沾血的人绝不止一个,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自己,可就如同安德烈·狄兰说的那样,没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能够去评价这世间的是非对错,既然是当初自己选择要前行的道路,那就只有走到底。

反正也不会再回头。

心里头闪过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在他的脸孔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那张看去线条肃淡冷漠的脸孔,一瞬间同那晚拍卖会结束后,giotto在码头见到的那个火焰映照下的青年重叠起来,giotto心头蓦地突突跳了两下。就像当时的反应一样,他想说话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无意义地翕动嘴唇。

光是静静看着那张逆光的、染着干涸血污的侧脸,莫名的悲伤就像船腹底下汹涌的潮水,溺得人简直要缺氧。这个人的过去他不曾了解,很多事还有待挖掘,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重关系呢?简单的朋友?同属彭格列?怀抱相同的理想?还是有其他的……比如他曾经感受到过的那种矛盾的恨意是怎么回事?……这些他都无法确定。

他只能确定一点,这种避之不及的悲伤感已经难受到令他再也不愿承受。

他觉得他应该告诉他一句话。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褐发青年的背后。这个角度看不清一丝一毫他的神情,但这样就足够了。

他不急不躁,吐字清晰地缓缓陈述:“我一直都相信,你是光明之子。英诺森。”

他只看到青年挺直的脊背在刹那间狠狠一震,短促得像是场幻觉,下一刻便又趋于平静。

英诺森:“……嗯。”

英诺森垂下眸,giotto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却没有能看见。

热泪安静地从他发红的眼眶中流淌下来,沾湿了他的整张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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