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Volume.14(2/2)
城堡墙外栽种半圈的古树,树冠高大,枝叶却恹恹地蒙上了石灰尘土。
英诺森和护卫队成员借着树荫的掩护,从总督府的一侧悄悄潜入位于一楼的帕拉蒂纳礼拜堂。那是处向上帝虔诚祷告的安宁地方,黄昏时分向晚的钟声会从遥远之境传来,礼拜堂木质的天花板上隐约敲响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回音。金黄的马赛克上描绘着圣经中的故事,在通往祭坛的朝圣路尽头,阿拉伯风格的装饰被原汁原味,巨细无靡地保留下来。
告解,祈祷,做弥撒,为自身洗礼。
这里分明是个寻求救赎之地,却被玷污至如斯田地,令人不忍卒睹。英诺森从鼻底闻到一丝铁锈味的时候感觉就不好了,他第一个快步踏入圣堂,视野中现出血色的第一秒,他于原地伸直了手臂,挡住身后之人。被他的身影一遮,礼拜堂外围的护卫队面面相觑,视线相交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最为无力的是,这股危机感对应的是过去,一切已成定局。
再无从更改。
光线蒙昧,祭坛十字架上的镜像倒映入眼,祝圣朝歌犹在耳边模糊吟唱。
重盥手,复转身。
请祷偕同众罪人。
干干洗涤无需剩。
才不负,耶稣悯。
缘何十字画频频。
圣死因他钉。1
——就如同这位华裔传教士写下的、他第一次主持弥撒时的情况那样,西西里岛上稳坐于权力最巅峰的这位总督府的首席,永远都登在最高处,就连死后也同样是俯瞰茫茫众生的姿态。他被贯穿而来的剑直直钉在了十字架上,杀人者那力道蛮横到剑柄都几乎扎进胸膛,头颅无力挂下。
礼拜堂两侧的坐席下堆满了从各个政务办公点特意拎来的尸体,血液拖曳的痕迹已经干涸,烙烫于脚下的大理石地上,一束苍白曙光照射进来,照亮了死尸无从瞑目的空洞眼眶。
已经无需再看。
这时候头顶猝然传来砰然巨响!震动了天花板,金黄马赛克摇摇欲坠,晃花了眼,那是一记枪响!敌方显然早有埋伏,巨大石块应和着枪声哐当坠落,砸开地板一个窟窿,英诺森一抬头,只见窟窿被铅灰石块堵住,碎裂的小石块不断掉下来,从凸起的岩石与大窟窿的空隙中,蓦地现出一只阴狠的右眼,和一截漆黑的枪管!黑黝黝的枪口中透出森然的寒气与杀机!
在底下众人惊愕的刹那,子弹砰然开始向下疯狂扫射!
因为先前英诺森让其他人留在了礼拜堂的门口,自己率先走入,此刻完完全全暴露在枪口下的目标唯有他一个,再鲜明再显眼不过!
“快回头跑——!”
英诺森只来得及吼出这句,尾音被枪声阻止,他敏捷地从原地跳开闪避,子弹不偏不倚嵌入他方才站立位置的脚下,子弹头触地后更加灵活旋转,留下一个可怕的、燃烧发热的弹孔!
“砰砰砰砰——!”又是一连串目标明确的狠戾点射,招招犀利到誓要爆头的地步,艺术家挥洒激情般的酣畅淋漓,让冒烟的弹孔在地上笔直连贯成一线,恰好正是英诺森身形飞快移动的轨迹!
奔逃出礼拜堂的大门后,不知何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子弹深深陷入地砖,又旋转着从弹孔中弹开。英诺森无暇顾及,更无暇思索是哪个部下不顾他的命令留在了原地,帮助他躲开了最后一次点射,只于仓促间本能地道了声谢。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在这个人的背影从眼前掠过的刹那,竟感到眼角顿生出火辣辣的一味酸涩。
在一晃而过的匆忙思绪里,有个近乎疯狂的念头被迅速压抑到了脑海中的角落。
在跟在众人身后离开枪支点射范围后,英诺森眼光飞快地扫到目前是无人受伤的最好情形,神经紧绷的同时也稍稍喘了口气过来,转身道:“撤,上二楼走廊。”
一行人走出礼拜堂,确定四周没有埋伏后沿走廊笔直走。灰暗的走廊里掀起一股冷风,雾气不散,曙光稀薄,根本看不清尽头的楼梯上有没有不好的情况。
且行且摸索,骑士虽不是身骑白马,但纷纷抽出腰间的宝剑,和插在皮套里的袖珍左轮,右手剑,左手枪,站位自动以英诺森为轴心环绕,他们都是经受过常年严苛训练的“二刀流”。
二楼的走廊上人去楼空,除了仍在弥漫的呛人硝烟外,不留一丝痕迹。
他们是从反方向绕上来的,从这里望过去的尽头,直接连通灰垩色的天空,乌沉沉的云块重重地迫近倾压下来。断裂开的墙面里头正是完全毁坏的大半个城堡,肃穆的集会会议室,辉煌的皇家起居室,总督府处理政务的核心地方,统统被炸药炸透了,成了一摊令人毛骨悚然的废窟。
然而,这样给人以哀伤感的地方背后,才是最为危险的。
虽然不太分明,但在这样糟糕的灰色环境下,对危机的嗅觉也会格外敏感。那种没能完全隐藏好的杀意刺激起皮肤上的疙瘩,甚至能感受到那彻骨的杀气已具现化成一支锋利的箭,金属箭头正飞速朝着心口`射来。敌在暗我在明,形式极其不利,他们这一群人目标太大,等同于是明晃晃地站在他们枪上的准星中央和射程范围内。
英诺森替自己的手枪上膛,从容自若地垂放在身侧,“一起走过去太危险。我先行,当是开路。”
令人屏息的死寂中,本该没有任何多余的杂音,英诺森正虚起眼看向烟尘蔓延的茫茫走廊,左手搭在枪托下方,右手食指略勾扣住扳机,准备朝前方迈出第一个步子。
这时杂音却意料之外地出现了。
一柄带鞘的剑横过来拦在他前方,反手握住剑柄的骑士用另一手抬高了为改装而戴上的灰不溜秋、土里土气的布帽,露出匿在帽檐灰影下的,一双熟悉的蓝眸。
那人紧盯着英诺森的眸光虚了虚,嗓音虽然年轻,却意外的坚定到令人无从抗拒。
“身先士卒从来不是将军的权力。请别忘记,骑士存在的意义,名为‘守护’。”
话音落下,那人突然握紧了剑柄,眼前一道刺眼的刃光划过:“苏沃洛夫将军就请待在这里,静待您的骑士的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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