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2）

曾经营看不清曾风云脸上的表情，他明白，曾风云是最不想让曾朝顺当大队经济场场长的，他这是特意敲打他。便笑着道：“曾书记，也不是我想不想当的事，你看，我顶多拨弄个酒厂，外头那些个事顾不过来咧，我实在的是怕误了场里的事哪！”

曾风云站起来，走到灶塘前，操起火钳夹了一块红红的火炭头，点燃喇叭筒烟。炭火头的红光把曾风云的瘦脸衬出一半红，一半暗，神色不太好看。

曾风云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慢吞吞地说道：“你小子说得咯样子光面，怕是嫌场长每年工分补少了吧？”

曾经营笑着道：“曾书记，看你说的，我曾经营是那号人么？”

曾风云听曾经营这么说，脸上挤出笑容来，道：“我也正咯么想来着。”

半晌，曾风云说：“话又说回来，你这事真还辛苦，我倒是能建议大队给多补点工分。”

曾经营立刻明白了曾风云的意思，如果他继续当场长，他每年准能多赚些工分。不过，这样子的话，他仍旧占着两个位子，场里别的事情照常没有人去管。他心里清楚，这两年茶叶质地差了，黄花菜大多开花后才采回来，同样隔了档次，好些菜遇上下雨天采回来，一时半会晾不干，变酸了，供销社都不太承愿收购了。各生产队分派来的人员虽然没有谁吊儿郎当，却也不齐斩。加上他们每顿都得赶回家吃饭，远的不说，就是他曾经营，爬过茶山嘴对面的山梁就到家，一个来回也得半个晌午，何况他们中远的有六七里，一个来回十余里，故此，他们好些个人每天在经济场都做不了多久的事。

见曾经营没再做声，曾风云以为他刚才的诱饵起作用了，干笑着咳嗽了两声，露出他那几颗被旱烟熏黑了有些突出来的门牙，不慌不忙地说：“看你安排朝顺干个吗事，过两日他怕是就要来场里出工了，啊！”

曾经营装做没有听懂曾风云的话，道：“好咧，好咧，曾书记放一万个心，我绝对按照大队的安排让朝顺来唱主角咧，我正盼着他来咧！”

曾风云猛地楞在那儿，他习惯性的偏了偏脑袋，气恼道：“曾经营呀，你小子是豆腐当作肉来卖早打好了小九九，是不是？”

曾经营见曾风云被他耍弄得有些生气了，忙岔开话装傻道：“曾书记，看你说的，我哪敢打吗格小九九呀，大队不是这样子安排的么？”

曾风云哑了口。的确，曾果是这么个意思。前日中午，曾果告诉他曾朝顺想去大队经济场时，曾风云就感到这事棘手。他老婆张金玉自作聪明，替他出主意，不是他觉得她主意出得不好，而是他压根儿就不愿意女人瞎搅和，何况张金玉就那样，他在骨子里就对这娘们没拿正眼瞧过。她又不识趣，在这个时候瞎冲能。这两日，他思谋来思谋去，觉得张金玉那主意不是没得道理，问题是怎样才能既让曾朝顺呆到外面去，又不在经济场显摆，在那边管事。二十来年的朝夕相处，他对曾朝顺的脾气算是摸透了，他放到哪里都是块煮不烂的猪婆子肉。他也想到了曾果对曾朝顺的安排，到经济场当会计，他曾朝顺内行着。到经济场当场长，他也有那个能耐。而对于曾朝顺的事情，公社革委会刘主任顾及汤德水过去的情分，早给他打过招呼，不赞成太过份。他在这事上搬不来救兵，冒法子拿鸡毛当令箭使。昨日下午，他到枇杷塘去探听曾果的想法时，曾果正是曾经营说的这个话。曾风云心里明白着，大队革委会内部也是大多数人站在曾果那边。自己最好的理由就是曾经营现在担任着大队经济场场长，人家根正苗红，又干得好好的，安排曾朝顺去当场长不合适。他没有想到，曾经营竟然是咯么样个态度，他想阻止曾朝顺的唯一理由都没有了。

曾风云站起来，往酒厂外面走，走到门槛边又回过头，冲曾经营道：“你小子可想明白了，别不识抬举。你道曾朝顺当场长，你还能象以往那样想吗样就吗样？先睡醒觉，清白点子吧，哼！”说完，气咻咻地跨下台阶，朝土坪里走。

曾经营追到门槛边，叫道：“曾书记，要盏灯吗？”

曾风云在坪里走着，没有接话。一轮圆月挂在天上，照得通亮。晚上的气温却出奇的低，人一走出屋，冷不防打个激凌。曾经营目送着曾风云横过土坪，在月光下，沿着进坳的石板路渐渐地走远了。等曾风云那个竹竿样的影子在进坳的山嘴边一闪，看不见了，曾经营在听到他的一声咳嗽之后，似乎又听到了白水溪的水响。